万水千山

Across Mountains and Seas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手稿被删减内容

奥斯特洛夫斯基 / 2020-05-04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手稿与通行本差异见译林出版社 2010 年版1附注。


删减内容

关于冬妮娅

冬妮娅性格和思想特点从始至终的发展全过程,甚至包括冬妮娅母亲的成长经历。

苏波战争

1920 年春苏波战争反击阶段的战役部署(第一部第八章),和当时俄共建立苏维埃波兰的目标。这些被删除可能与托洛茨基的军事贡献和世界革命理念有关。

苏维埃革命早期的国际主义

如拉脱维亚人维护党纪军纪,如通过攻心战的方式争取波兰基层士兵。

1921 年新经济政策导致的基层思想混乱

保尔·柯察金作为“工人反对派”,因反对新经济政策一度被开除出共青团。保尔承认错误并归队时所做的长篇发言,到底有多大的成分是真正认识到了新经济政策的必要性,多大的成分是畏惧政治生命的结束?作者在这里表达得非常隐晦。可以肯定的是,保尔在此后的工作中无比重视学习,一定是深刻地吸取了这次被开除出革命队伍的教训,开始独立地思考党的路线和政策。之前的柯察金更多地是革命的战士,之后的柯察金越来越成长为革命的干部。

1923 年党内分歧

托洛茨基派(书中以杜巴瓦为代表)的主张和反托派斗争(第二部第五章大段大段的文字)。《钢》书对托派主张描写的详细程度在在整个苏联文学中都堪称罕见。杜巴瓦并未被简单地刻画成一个反面人物,而更像一个信仰狂热者。在保尔·柯察金那批年龄、经历相似的同志中,多数人缺乏独立的思想,是革命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杜巴瓦和保尔是少数具有独立思想的革命者。但保尔吸取了反对新经济政策的教训,在反托派的斗争中采取了与杜巴瓦完全不同的立场,与党的政策目标相比,更加重视党的集中统一和组织纪律2

  1. 我回过头来讲一讲杜巴瓦在佩乔拉区代表会议上的发言。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念念速记记录:“年轻人不得担任党的领导职务。党委会到处都是由上面指派的,党的机关已经僵化,变成了官僚。一切迹象表明,老干部已经蜕化了。党的领导工作只能由这些职业管理人员来担任成了法规,这种合法的特权必须打破。我们要给党机关的日益衰老的机体注入新鲜的血液,年轻的血液。但是,党机关在疯狂地捍卫自己掌权的权利。为什么管理机关要拼命攻击托洛茨基同志呢?因为正是他勇敢地说出了这样的话:青年是党的晴雨表。”

  2. 军务部有一个人竟公然宣称:“过去我们追随托洛茨基进行了国内战争。现在如果需要,我们准备接着打下去。为了健全机体,有时就得动外科手术。如果党的机关不投降,我们就用武力摧毁它。”反对派听了这样的话,居然还鼓掌。这时,保尔站了起来,发表了义正词严的讲话。我没法把他的话全部转述出来。他揭露了胆敢在工人阶级政党头顶上挥舞马刀的反对派的真实嘴脸,斥责反对派说:“你们作为布尔什维克党的成员,怎么能给这样一个法西斯分子鼓掌喝彩呢?”这帮人马上鼓噪起来,把椅子敲得乒乓乱响,不让保尔说下去,还不断叫骂:“机关老爷!官僚!共青团贵族!

  3. 图夫塔那又尖又细的声音还在往听众耳朵里钻:“你们在这里叱责我们,说我们瓦解党分裂党。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党的多数派手里有党的机关作为武器,那我们也要有相应的对策。既然你们组织了多数派党团,我们也就有权利组织少数派党团。”

    会场上又掀起了一阵风暴。愤怒的吼声把图夫塔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你说什么?再一次分裂成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吗?”

    “俄国共产党不是议会!”

    “他们这是为所有的孟什维克卖力气——从米亚斯尼科夫到马尔托夫!”

    图夫塔像要跳水似的扬起两只手,又起劲地讲起来,而且越说越快:“对,就是要有组织集团的自由。否则,我们这些持不同政见的人,怎么能同这么有组织、有纪律、团结一致的多数派斗争,来捍卫自己的观点呢?”

  4. 杜巴瓦要求发言,立刻得到允许。

    他走上主席台的时候,全场的人都静悄悄地等待着。这种讲话前的沉寂本来是会场上常有的现象,现在却使杜巴瓦感到,大家都对他冷淡而疏远。他在各支部发言时的那股慷慨激昂的劲头已经没有了。他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现在就像一堆被水浇灭的篝火,只能冒出一股呛人的浓烟;这浓烟就是他那被明显的失败和老朋友们无情的反击刺伤了的病态的自尊心,以及他那坚持错误的顽固态度。他决心硬着头皮干到底,虽然他明知这样一来,一定会离开大多数同志更远。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是非常清楚:“我请求大家不要打断我,也不要中途插话。我想把我们的观点完整地申述一下,虽然我早就料到,这是白费唇舌,因为你们是多数。

    “我尽量简短些。这十天来说的话已经不少。

    “你们都知道《四十六人声明》这个文件。托洛茨基同志和党的许多著名领导干部在这个文件里尖锐批评了中央的工业政策。我们要求工业的高度集中——这是第一。我们还认为,财政改革和发行垄断性的切尔沃涅茨[切尔沃涅茨是苏俄1922——1924年币制改革时发行的纸币,有多种面额,一切尔沃涅茨相当于十卢布。流通到1947年。——译者]会把我们引向危机。我们本该向农民的小资产阶级自发势力施加压力,以无产阶级专政的全部威力逼迫农民交出他们的财产,但是中央没有这样做,反而否决了提高工业品价格的建议。当然,也要看到国内农民有某种罢买的情绪——他们拒绝购买工业品。

    “反对派提议以强制推销日用消费品的方式来制止罢买的情况,并且全部日用消费品都从国外进口。中央拒绝向农民施加压力,吓唬我们说,这样会破坏同这个所谓的可靠同盟军的联盟。而我们认为,要把这股自发势力手中所有的一切都压榨出来,不留一个子儿,把钱财全都投入到社会主义工业中去。历史会证明我们是正确的。

    “其次,我们的分歧表现在党内问题上。刚才塔莉亚·拉古京娜读了我发言的部分速记记录。我想重复说一说。

    “为什么党的机关猛烈攻击托洛茨基呢?因为托洛茨基同党的官僚主义进行了斗争。高等学校的青年全都支持托洛茨基,他说的‘青年是党最重要的晴雨表’是一个真理。

    “是的,同志们,托洛茨基是值得我们信赖的人。他是十月革命的领袖。他不同于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没有在起义面前畏缩不前。他也不同于布哈林,没有在一九一八年布列斯特和约谈判期间破坏党的统一,而布哈林,据说甚至打算因为缔结对德和约而逮捕列宁和其他同志。托洛茨基在一九○三年是第一个布尔什维克。他领导红军走向了胜利。他同列宁一样,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革命家。当然,如果不是中央压制托洛茨基,我们早就向国际上的反革命势力发动进攻了。要实现真正的党内民主,所有的集团、派别都应该有权发表意见,而不能只有布尔什维克说话才算数。

    “党的机关成了我们的不幸,领导成员清一色都是老近卫军这一事实使党有蜕化的危险。托洛茨基举出考茨基和保罗·勒维[保罗·勒维(1883—1930),德国工人运动活动家,德共早期领导成员,后因右倾机会主义被开除出党。——译者]作为活生生的例证,他是正确的。”

    会场上的嗡嗡声和愤怒的喊声反倒使杜巴瓦更来劲了。

    到现在为止,大家都在耐心地静听他的发言,只有一排排人头不安的晃动才显示出与会代表紧张激动的心情。

    “叫我说,同志们,权力会毁了一个人。所以我们要奉劝你们把党的机关干部,特别是那些头头脑脑,重新下放到工厂去开机器,这一劝告也是正确的。”

    茨韦塔耶夫在座位上幸灾乐祸地叫喊:“对!让他们去闻闻汽油味,办公室都成了他们的避风港啦。”

    没有人答理他。大家都在等着,看杜巴瓦还会说些什么。

    “我们再次声明,中央的政策将把国家引向毁灭。继续执行这个政策,要不了多久,财政和工业就会崩溃,农民就会给我们致命性的打击。除此而外,中央和你们这些支持中央的人在制造党的分裂……”

    大厅里犹如爆炸了一颗手榴弹。暴风雨般的怒吼声向杜巴瓦直扑过去。愤怒的叫喊如同皮鞭抽打在杜巴瓦脸上:“可耻!”

    “打倒分裂派!”

    “不许血口喷人!”

    喧闹声静止下来后,杜巴瓦结束了他的发言:“是的,说这些话,需要有足够的勇气。我无非是讲讲真实情况。你们肯定会找我们算帐,我也无所畏惧,大不了再去当钳工。我在前线打过仗,没做孬种,现在你们也吓不倒我。”

    他当胸捶了自己一拳,决定“拂袖而去”,临了,他高喊道:“十月革命的领袖托洛茨基万岁!打倒机关老爷和官僚!”

    杜巴瓦在一片嘲笑声中走下了讲台,这嘲笑声使他极为沮丧。如果大家气得暴跳如雷,他倒是会满意的。可是,现在却是讥笑他,就像讥笑一个唱歌走调砸了锅的演员一样。

    “现在请什科连科发言。”执行主席说。

    什科连科站起来说:“我不发言了。”

    后排传来了潘克拉托夫的男低音:“我来说几句!”

    杜巴瓦一听潘克拉托夫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了他现在的情绪。这个码头工人只有在受到什么人严重侮辱的时候,才用这种声音说话。杜巴瓦忧郁地看着这个身材高大、微微驼背的人快步走向主席台,心里感到沉重和不安。他知道潘克拉托夫要说什么。他想起昨天在索洛缅卡区和老朋友们聚会,大家都苦口婆心地劝他脱离反对派。当时同他在一起的有茨韦塔耶夫和什科连科。聚会的地点就在托卡列夫家里。在场的有潘克拉托夫、奥库涅夫、塔莉亚、沃伦采夫、泽列诺娃、斯塔罗韦罗夫、阿尔秋欣。他们说了很多希望恢复团结的话,杜巴瓦根本听不进去,始终一言不发。大家谈得正热烈,他和茨韦塔耶夫却扬长而去,表示不愿意承认错误。什科连科当时没有走,现在他又拒绝发言。“真是个没骨气的知识分子!一定是让他们争取过去了。”杜巴瓦愤愤地想。在这场斗争中,他这样不顾一切,恣意妄为,已经使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在共产主义大学,他同扎尔基的多年友谊也破裂了,因为扎尔基在常委会上激烈反对“四十六人声明”。后来,他们的分歧更加严重,杜巴瓦就不跟扎尔基说话了。他有好几回看见扎尔基到他家来找他的妻子安娜。他和安娜结婚已经一年了,两个人各有各的房间。安娜不同意杜巴瓦的观点,他们的夫妻关系比较紧张,而且正在日益恶化,杜巴瓦认为,关系恶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扎尔基最近成了她的常客。这倒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因为他已经同扎尔基绝了交,可是安娜却仍然同扎尔基保持着友谊,所以十分恼火。后来他把这话对安娜说了,两个人大吵了一场,关系就越发紧张了。这次杜巴瓦离家,跟安娜连招呼也没有打,就到这里来了。

    他的回忆被潘克拉托夫的声音所打断,潘克拉托夫开始发言了。

    “同志们!”潘克拉托夫把这三个字说得清楚而有力。他走上了主席台,站在台口上。“同志们!我们进行激烈的辩论,今天是第九天了。各个支部通宵达旦地开会,我们看见了许多东西,也听到了许多东西。现在,城里的辩论已接近尾声。

    我们这里的会议,再召开一次也要结束了。枝节问题我们放到一边去,它们无关大局。我想讲讲主要的东西。昨天我们讨论了中央关于经济问题的决议。反对派的四十六个成员去年九月向中央递交了他们著名的声明,这个声明成了从工人反对派残余到民主集中派的一切敌对集团和派别的反党旗帜。这些形形式式的集团和派别是由托洛茨基和他的信徒们领导的。显然,杜巴瓦深入钻研过这个文件。托洛茨基分子对我们说了些什么呢?他们说,党中央和多数派把国家引向毁灭,而他们则是被派来的救世主。我要直截了当地说:他们的发言不像是我们的战友,不像是革命战士,不像是和我们共同斗争的阶级弟兄。他们的发言是充满敌意的、嚣张的、恶毒的和诽谤性的。是的,同志们,是诽谤性的!他们把我们布尔什维克说成是党内专横制度的拥护者,说成是出卖阶级利益和革命利益的人。他们污蔑我们党内最优秀的、久经考验的、光荣的布尔什维克老战士,也就是说,污蔑那些培育和锻炼了俄国共产党的人,那些在沙皇监牢里受尽了折磨的人,那些在列宁同志领导下同国际上的孟什维主义、同托洛茨基进行了无情斗争的人。他们污蔑这些人,说这些人是党的官僚主义的化身,是一个大权独揽的、类似于‘党内贵族’的特殊阶层。除了敌人,谁还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托洛茨基分子该做些什么呢?只有一件事——揪哇,砸呀,斫哪。他们中有些人说走了嘴,泄漏了天机。尤列涅娃信里谈到了这一点。这场斗争表明,在我们的队伍中确实有这样一些人,他们随时准备破坏党的统一,践踏党的纪律,每当党遇到困难,他们就兴风作浪,瓦解党的组织。让我们来揭开反对派的真面目吧。

    “难道党中央在决议里没有指出我们的某些组织中存在着官僚主义和过多的集中?难道十二月五日没有作出关于工人民主权利的决定?都有过,而且托洛茨基投了赞成票。党内每一个布尔什维克都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提出改进工作的建议。剩下要做的,只是在统一的党的家庭内部进行讨论,共同努力克服困难,把事业推向前进。

    托洛茨基做了些什么呢?就在他投票赞成他完全同意的那个决议作出的第二天,他越过中央,直接向党员群众发出了他那份臭名昭著的声明。接着,党内所有的反对派便疯狂地向党中央开火。本来应该扎扎实实地讨论我们经济工作和党内生活中的问题,现在却打起了党内战争托洛茨基企图把青年武装起来,把他们当枪使,反对老一辈革命家。他想破坏新老两代人牢不可破的团结。他和他的追随者竭力诽谤中央和革命老战士。党内多数同志对这种空前的、搞突然袭击的反党行径十分愤慨,向反对派展开了无情的全面反击。于是他们便污蔑我们压制他们。可谁相信这些鬼话呢?

    “我们基辅现有的托派宣传鼓动家不下四十名。有从莫斯科来的,有从哈尔科夫来的一大帮,还有两个来自彼得格勒。这些人我们全都让他们讲话。我相信,不论到哪个支部,他们不会错过造谣中伤的机会,杜巴瓦、舒姆斯基,还有另外几个过去的干部都不属本地组织,按规定他们无权参加各区和市的代表会议,但是我们还是给他们发了代表证。他们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如果他们遭到多数人的尖锐的、毫不留情的谴责,那责任不在我们身上。

    “请听听他们给别人起的那个污辱性的绰号‘机关老爷’吧。里面包含了多少仇恨!难道党和党的机关不是一个整体?

    他们对青年说:‘瞧那些机关,它们是你们的敌人,朝它们开火吧。’“这叫什么话?这种话只能出自颓废的无政府主义者之口,而不是布尔什维克之口

    “请大家说说看,假如有人恰恰在部队被敌人包围的时候,出来挑唆年轻的红军战士,叫他们去反对他们的指挥员、政委、司令部,我们管这些人叫什么呢?

    “又比方说,我今天当钳工,在托洛茨基看来,我还可以算是个‘好人’,要是我明天当上了党委书记,那我就是‘官僚’,成了‘机关老爷’了。这叫什么逻辑!

    “你们是不是明白,托洛茨基派进行这种诽谤,会落个什么下场?他们不可避免地会变成无产阶级革命的敌人。

    “我们的各级党委过去是,将来仍然是我们的司令部。我们把最优秀的布尔什维克派到那里去工作,并且决不允许任何人损害他们的威望。”

    潘克拉托夫喘了一口气,抬手擦去前额上的汗珠。

    “反对派要求结派的自由,也就是说,他们要在党内不受拘束地结帮结伙,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他们要把我们的党变成争论不休的俱乐部。这意味着,今天党作出一项决议,明天某一个团伙便可以要求废除这项决议。争论又随之而至。到那时候,我们全都成了一群糊涂虫。

    我们党是一个行动的党。既然作出了决议,所有党员都应该贯彻执行。只能如此。否则,我们不可能成为一支不可动摇的力量。布尔什维克是不会同意结派自由的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反对派拢络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大部分是高校的青年。托洛茨基称他们是晴雨表,是党的基石。可是我们这儿任何一个小孩都知道,党的基石是老一辈革命近卫军,是机床旁边的工人。

    “反对派里有图夫塔、茨韦塔耶夫,还有阿法纳西耶夫这样一些人。图夫塔是因为官僚主义不久前被撤职的,茨韦塔耶夫那套‘民主’在索洛缅卡区是出了名的,阿法纳西耶夫则因为在波多拉区搞强迫命令和压制民主三次被省委撤销职务。反对派一方面起劲地叫喊争取民主,一方面又网罗这样一批人,同志们,这岂非咄咄怪事?

    “固然,反对派里也有生产第一线的工人。可事实毕竟是:那些因为工作方法问题受过党批评处分的人,都纠合在一起向党进行斗争了。这是一幅什么情景呢?杜巴瓦、舒姆斯基带领被他们蒙蔽的工人打头阵,他们的侧翼则是昨天还是官僚主义者和形式主义者,今天却在猛烈攻击官僚主义的图夫塔之流。谁能相信他们呢?

    “托洛茨基成了反对派的旗帜。我们听到他们千万次地重复:‘托洛茨基是十月革命的领袖’,‘他是打败了反革命势力的胜利者’,‘他是党的最早的领袖’等等。

    “他们逼得我们非谈这个问题不可,那我们就一劳永逸地把托洛茨基在我国革命中的作用彻底弄清楚。反对派讲到十月起义的时候,很少提到列宁同志的名字,这不是偶然的。他们也不提中央委员会。彼得格勒的布尔什维克,彼得格勒的革命工人、水兵、士兵更不在话下。他们只有一个人——托洛茨基。

    “反对派企图以托洛茨基偷偷取代全世界无产阶级最伟大的领袖列宁,取代我们的党,而托洛茨基是一九一七年才加入多数派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目的仍然没有变:为了派别斗争的利益,为了蒙蔽不了解我党历史的人,把这些人拉到他们一边去。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在所不惜。

    “对反对派来说,在国内战争中,无论是列宁,还是党,还是为苏维埃政权英勇战斗的千百万战士,都是不存在的。只存在一个人——托洛茨基。这也不是偶然的。但是,我们是亲身参加了斗争的见证人,我们知道谁是胜利的领袖。是党和党的领袖列宁,是我们光荣的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领导无产阶级战胜了敌人,是我们红军战斗员和指挥员战胜了敌人。这伟大的胜利是用劳动人民的儿女的鲜血换来的,而不是某个人取得的。”潘克拉托夫的话声调高昂,铿锵有力,他讲到这里,暂停了一下。

    全场对他的这些话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这掌声是奔腾的洪流,汹涌澎湃,来势迅猛,仿佛正在吞没堤岸。

    杜巴瓦不止一次听到这洪流的咆哮。这些日子他参加支部会和区代表会议,总是被这洪流席卷而去。他领教过它的威力。过去,当他和大家并肩前进的时候,他的心、他的身子曾经是这不可阻挡的洪流中的一滴。如今他和他的一小撮同党却逆潮流而动,过去引起他内心共鸣的东西,如今向他猛扑过来,把他扔到了浅滩上。潘克拉托夫讲的话,每个字都在他心里引起病态的反响。他真恨不得这样讲话的是他杜巴瓦,而不是这个从第聂伯河畔来的码头工人。瞧他那么结实,表里都是一块整料,不是他杜巴瓦那种裂成两半的、正在失去立足之地的货色。潘克拉托夫又在接着说下去:“至于十月革命前托洛茨基的布尔什维主义是什么东西,还是让老布尔什维克们来介绍吧。年轻人对此知之不多。现在既然用他的名字同党对抗,那我们就必须了解托洛茨基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全部历史,了解他是怎样反复无常,经常从一个营垒跳到另一个营垒的。党应该了解,是谁把各个少数派纠集在一起,组织八月联盟来反对列宁和布尔什维克的。这些事都要写成书印出来。托洛茨基既然成为分裂的组织者,我们就要摘下他的桂冠,还他以昨日的和今日的本来面目。

    “托洛茨基在十月革命中的斗争表现不错,所以党委他以重任。党为他树立了威望,对他高度信任。如果说这个人曾经是个英雄,那也是在他同我们步伐一致的时候。托洛茨基在十月革命前不是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后他摇摇摆摆地总是走曲线,无论是布列斯特和约谈判,还是有关职工会的争论,或者这次向党发动空前规模的进攻,都是如此。

    “同反对派的斗争,使我们的队伍更加团结,使青年们在思想上更加坚强了。布尔什维克党和共青团在反对各种小资产阶级思潮的斗争中得到了锻炼。反对派里那些患有歇斯底里恐慌症的先生们预言,明天我们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一定要破产。我们的未来会证明这种预言究竟有多大价值。

    他们要求把我们的老同志,比如托卡列夫和谢加尔同志,派去看车床,而让杜巴瓦这样的把反党活动当做英雄行为的失灵的晴雨表占据老同志的岗位。不行,同志们,我们不能这样做。老布尔什维克是要有人接班的,但是,绝不能让一有风吹草动就向党的路线猖狂进攻的人来接替他们。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们伟大的党的团结。老一代和青年一代近卫军永远不会分裂。他们是一个整体,如同人的肌体一样。

    正是在团结中才体现出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坚定性。同志们,前进,迎着困难,迈向我们的目标!我们在列宁的旗帜下,同各种小资产阶级思潮进行斗争,一定会取得胜利!”

    潘克拉托夫走下讲台,全场向他热烈鼓掌。会场上许多人站了起来。自发地唱起了无产阶级庄严的国际歌。

  5. 他说:“‘那个时候,保尔,我和你都是工人,没什么顾虑,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而我们想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错。实行新经济政策前是真正的革命。现在呢,是一种半资产阶级革命。发新经济政策财的人个个脑满肠肥,绫罗绸缎身上挂,可国内的失业人员多得不可胜数。我们政府和党的上层人士也在靠新经济政策发迹。还跟那些女资本家勾搭上了,整个政策的目标都是发展资本主义。讲到无产阶级专政那就羞羞答答,对农民则采取自由主义态度,培植富农,用不多久,富农就会在农村当家作主。你等着瞧吧,再过五六年,苏维埃政权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埋葬掉,跟法国热月政变之后的情形一样。新经济政策的暴发户们将成为新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的部长,而你我这样的人,要是还敢啰嗦,连脑袋也会给他们揪下来。一句话,这么走下去,死路一条。’看到了吧,丽达,杜巴瓦拿不出任何新鲜货色,还是托洛茨基派的陈词滥调。我跟他谈了很久。

    “‘保夫卡,我知道你还没有僵化,也没有成为怕丢乌纱帽而投赞成票的官僚,不过,你是那种除了红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的人。’

  6. 他幸灾乐祸地问:“今天的报纸读了吧?你们的领导在火并呢。就是说,别看他们是高层的政治家,跟我们平头百姓不一样,暗地里却都在拆对方的台。真热闹。先是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整托洛茨基,后来这两个人降了职,他们几个又联起手来对付那个格鲁吉亚人,哦,叫斯大林的。

心得

  1. 作者多次强调他的生活经历不等于保尔·柯察金的。作者的思想要比主角更深刻,当然仍有轻视农民等激烈成分,这更多属于时代的局限。
  2. 革命时期的爱情,以随时可能发生的生离死别为背景,让人放下了很多日常的清规戒律。
  3. 正如恶劣的斗争形势能够凸显军事才能一样,大政方针的重大转向能够凸显政治才能,利于优秀干部的成长和脱颖而出,强化对中央大政方针的理解和贯彻能力。“久经考验”不是指经历的日常事务多,而是指经历的重大转折多。新经济政策一度令保尔迷茫,他在这段时期的思考中变得成熟了许多。
  4. 与冬妮娅的分手和与杜巴瓦的决裂,构成一种绝妙的隐喻,显示出一个民族、一个组织或一个人走上革命的道路,将不得不付出怎样的代价——冬妮娅是个人精神的自由理想的代表,杜巴瓦则是社会组织的平等理想的代表,保尔·柯察金与他们的决裂,表明即使在革命的高潮期,这些理想也将部分让位于现实。
  5. 相当一批革命干部,革命是他们一生的努力和追求,也使他们的思想丧失了广度,一旦脱离了革命队伍便丧失了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勇气。对他们而言,“开除党籍”比死亡更可怕。
  6. 保尔·柯察金和他的一些同志对富人的仇恨,不是简单的仇富心理,更多地是对他们不求上进、浪费资源的痛恨。《钢》书中许多出表达了这样的思想:一些好学的穷人接触不到学习资源,而富二代们有资源却不学无术。这其实不是对财富的仇恨,而是对腐化的仇恨;是建设性的,而非破坏性的。
  7. 政治斗争中处于劣势的一派,都可能为了扳回局面诉诸于大民主,直接动员群众。动员群众、借助群众的力量进行政治斗争,这是非常可怕的,因为群众根本没有足够的科学素养和治理知识。
  8.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或许文笔一般,但这本书是历史的见证。有一段时间人们评价文学作品,认为政治总会过时,只有刻画人性才是永恒的;殊不知政治恰恰是人性的一部分,只要真实,刻画政治同样是永恒的。

  1. 尼·奥斯特洛夫斯基.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译林经典).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译林出版社. 曹缦西、王志棣译. ISBN 978-7-5447-1128-9.↩︎

  2. 保尔(以及潘克拉托夫的发言)对托派的反对主要是从维护党的权威这个角度出发的。对于托派的主张,保尔几乎没有从正面进行评价。这一写法非常微妙。↩︎